全宋文

卷三十四

謝惠連

雪賦

　　歲將暮，時既昏。寒風積，愁雲繁。梁王不悅，游於兔園。迺置旨酒，命賓友。召鄒生，延枚叟。相如末至，居客之右。俄而微霰零，密雪下。王迺歌北風於衛詩，詠南山於周雅。授簡於司馬大夫，曰：「抽子祕思，騁子妍辭，侔色揣稱，為寡人賦之。」

　　相如於是避席而起，逡巡而揖。曰：臣聞雪宮建於東國，雪山峙於西域。岐昌發詠於來思，姬滿申歌於黃竹。曹風以麻衣比色，楚謠以幽蘭儷曲。盈尺則呈瑞於豐年，袤丈則表沴於陰德。雪之時義遠矣哉！請言其始。若迺玄律窮，嚴氣升。焦溪涸，湯谷凝。火井滅，溫泉冰。沸潭無湧，炎風不興。北戶墐扉，裸壤垂繒。於是河海生雲，朔漠飛沙。連氛累靄，揜日韜霞。霰淅瀝而先集，雪紛糅而遂多。

　　其為狀也，散漫交錯，氛氳蕭索。藹藹浮浮，瀌瀌弈弈。聯翩飛灑，徘徊委積。始緣甍而冒棟，終開簾而入隙。初便娟於墀廡，末縈盈於帷席。既因方而為珪，亦遇圓而成璧。眄隰則萬頃同縞，瞻山則千巖俱白。於是臺如重璧，逵似連璐。庭列瑤階，林挺瓊樹。皓鶴奪鮮，白鷴失素。紈袖慚冶，玉顏掩姱。

　　若迺積素未虧，白日朝鮮，爛兮若燭龍，銜燿照崑山。爾其流滴垂冰，緣霤承隅。粲兮若馮夷，剖蚌列明珠。至夫繽紛繁騖之貌，皓曒絜之儀。散縈積之勢，飛聚凝曜之奇。固展轉而無窮，嗟難得而備知。

　　若迺申娛翫之無已，夜幽靜而多懷。風觸楹而轉響，月承幌而通暉。酌湘吳之醇酎，御狐之兼衣。對庭鵾之雙舞，瞻雲雁之孤飛。踐霜雪之交積，憐枝葉之相違。馳遙思於千里，願接手而同歸。鄒陽聞之，懣然心服。有懷妍唱，敬接末曲。於是迺作而賦《積雪》之歌。

　　歌曰：攜佳人兮披重幄，援綺衾兮坐芳縟。燎薰鑪兮炳明燭。酌桂酒兮揚清曲。又續而為《白雪》之歌。歌曰：曲既揚兮酒既陳，朱顏酡兮思自親。願低帷以昵枕，念解珮而褫紳。怨年歲之易暮，傷後會之無因。君寍見階上之白雪，豈鮮耀於陽春。歌卒。王迺尋繹吟翫，撫覽扼腕。顧謂枚叔，起而為亂。

　　亂曰：白羽雖白，質以輕兮。白玉雖白，空守貞兮。未若茲雪，因時興滅。玄陰凝不昧其潔，太陽曜不固其節。節豈我名，潔豈我貞。憑雲陞降。從風飄零。值物賦象，任地班形。素因遇立，污隨染成。縱心皓然，何慮何營？○《文選》。《藝文類聚》二。

甘賦

　　嘉寒園之麗木，美獨有此貞芳。質葳蕤而懷風，性耿介而凌霜。擬夕霞以表色，指朝景以齊圓。侔萍實乎江介，超玉英於崑山。傾子節兮（相）〔湘〕之區，承君翫兮堂之隅。濯雨兮冒霜，長無絕兮芬敷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八十六。《初學記》二十八。

橘賦

　　園有嘉樹，橘柚煌煌。圓丹可翫，清氣芬芳。受以玉盤，升君子堂。味既滋而事美，實厥苞之最良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八十六。

鸂鶒賦

　　覽水禽之萬類，信莫麗乎鸂鶒。服昭晰之鮮姿，糅玄黃之美色。命儔旅以翱遊，憩川湄而偃息。超神王以自得，不意虞人之在側。網羅幕而雲布，摧羽翮於翩翻。乖沈浮之諧豫，宛羈畜於籠樊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九十二。

白鷺賦

　　有提樊而見獻，寔振鷺之鮮禽。表弗緇之素質，挺樂水之奇心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九十二。

雪贊

　　氣霜繁，年豐雪積。彼厲我和，爾素子白。其德懿矣，玩之庭隙。權陋瑤臺，暫踐盈尺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二。

四海贊

　　九夷六蠻，八狄七戎。彫鏤異實，裳臝殊風。致之以德，車軌斯同。○《初學記》六。

琴贊

　　嶧陽孤桐，裁為鳴琴。體兼九絲，聲備五音。重華載揮，以養民心。孫登是玩，取樂山林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四十四。《初學記》十六。

白羽扇贊

　　惟茲白羽，體此皎絜。涼齊清風，素同冰雪。其儀可貴，是用玩悅。揮之衿袖，以御炎熱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六十九。《初學記》二十五。

仙人艸贊 并序

　　余之中園，有仙人草焉。春穎其苗，夏秀其英。秋有真實，冬無凋色。可謂貫四時而不改者也。既嘉其名，而美其質。染筆作詠，庶以攄述云。

　　園有嘉草，名曰仙人。曄曄煒煒，莫莫臻臻。穎發炎暑，苗秀和春。寄爾靈質，乃植中鄰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八十一。

松贊

　　松惟靈木，擬心雲端。跡絕玉除，形寄青巒。子欲我知，求之歲寒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八十八。

連珠

　　蓋聞獻技者易忽，養德者難致。是以子張重趼，不獲哀公之祿；干木偃息，不受文侯之位。

　　蓋聞機心難湛，不接異類；淳德易孚，可狎殊方。是以高羅舉而雲鳥降，海人萃而水禽翔。

　　蓋聞春蘭早芳，實忌鳴；秋菊晚秀，無憚繁霜。何則？榮乎始者易悴，貞乎末者難傷。是以傅長沙而志沮，登金馬而名揚。

　　蓋聞修己知足，慮（德）〔得〕其逸；競榮昧進，志忘其審。是以飲河滿腹，而求安愈泰；緣木務高，而畏下滋甚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五十七。

目箴

　　氣之清明，雙眸善識。唯道是視，瞻彼正直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十七。

口箴

　　宣納之由，寔伊樞機。唯舌是出，馳駟安追。差釐千里，君子慎微。何用口爽，信在甘肥。○《藝文類聚》十七。

祭禹廟文

　　謹遣左曹掾奉水土之羞，敬薦夏帝之靈。咨聖繼天，載誕英徽。克明克哲，知章知微。運此宏謨，卹彼民憂。身勞五岳，形疲九州。呱呱弗顧，虔虔是欽。物貴尺璧，我重寸陰。乃錫玄圭，以告成功。虞數既改，夏德乃隆。臨朝總政，巡國觀風。淹留稽嶺，乃徂行宮。恭司皇役，敬屬暉融。神且略薦，乃昭其忠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三十八。

為學生祭周居士文

　　維君陶造化之純元，侔先哲之遐蹤。體無事於高尚，蹈虛素乎中庸。不臣天子，不事諸侯。公辟弗盼，王命匪酬。窮歡極樂，帶索被裘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三十七。

祭古冢文 并序

　　東府掘城北，入丈餘，得古冢。上無封域，不用塼甓，以木為槨，中有二棺，正方，兩頭無和。明器之屬，材瓦銅漆，有數十種，多異形，不可盡識。刻木為人，長三尺許，可有二十餘頭，初開見，悉是人形，以物棖撥之，應手灰滅。棺上有五銖錢百餘枚，水中有甘蔗節及梅李核瓜瓣，皆浮出不甚爛壞。銘誌不存，世代不可得而知也。公命城者改埋於東岡，祭之以豚酒。既不知其名字遠近，故假為之號曰冥漠君云爾。

　　元嘉七年九月十四日，司徒御屬領直兵令史、統作城錄事、臨漳令亭侯朱林，具豚醪之祭，敬薦冥漠君之靈：

　　忝總徒旅，板築是司。窮泉為，聚壤成基。一槨既啟，雙棺在茲。捨畚悽愴，縱鍤漣而。芻靈已毀，塗車既摧。几筵糜腐，俎豆傾低。盤或梅李，盎或醢醯。蔗傳餘節，瓜表遺犀。追惟夫子，生自何代？曜質幾年，潛靈幾載？為壽為夭？寍顯寍晦？銘誌湮滅，姓氏不傳。今誰子後？曩誰子先？功名美惡，如何蔑然。

　　百堵皆作，十仞斯齊。墉不可轉，不可。黃腸既毀，便房已穨。循題興念，撫俑增哀。射聲垂仁，廣漢流渥。祠骸府阿，掩骼城曲。仰羨古風，為君改卜。輪移北隍，窀穸東麓。壙即新營，棺仍舊木。合葬非古，周公所存。敬遵昔義，還祔雙魂。酒以兩壺，牲以特豚。幽靈髣，歆我犧樽。嗚呼哀哉！○《文選》。《藝文類聚》四十。《御覽》五百二十六。

謝莊（一）

月賦

　　陳王初喪應劉，端憂多暇。綠苔生閣，芳塵凝榭。悄焉疚懷，不怡中夜。迺清蘭路，肅桂苑。騰吹寒山，弭蓋秋阪。臨濬壑而怨遙，登崇岫而傷遠。於時斜漢左界，北陸南躔。白露曖空，素月流天。沈吟齊章，殷勤陳篇。抽毫進牘，以命仲宣。

　　仲宣跪而稱曰：臣東鄙幽介，長自丘樊，昧道懵學，孤奉明恩。臣聞沈潛既義，高明既經。日以陽德，月以陰靈。擅扶光於東沼，嗣若英於西冥。引玄兔於帝臺，集素娥於后庭。朒朓警闕，朏魄示沖。順辰通燭，從星澤風。增華台室，揚采軒宮。委照而吳業昌，淪精而漢道融。

　　若夫氣霽地表，雲歛天（未）〔末〕。洞庭始波，木葉微脫。菊散芳於山椒，雁流哀於江瀨。升清質之悠悠，降澄輝之藹藹。列宿掩縟，長河韜映。柔祇雪凝，圓靈水鏡。連觀霜縞，周除冰淨。君王迺厭晨懽，樂宵宴。收妙舞，弛清縣。去燭房，即月殿。芳酒登，鳴琴薦。

　　若迺涼夜自凄，風篁成韻。親懿莫從，羈孤遞進。聆皋禽之夕聞，聽朔管之秋引。於是絃桐練響，音容選和。徘徊《房露》，惆悵《陽阿》。聲林虛籟，淪池滅波。情紆軫其何託，愬皓月而長歌。

　　歌曰：美人邁兮音塵闕，隔千里兮共明月。臨風歎兮將焉歇，川路長兮不可越。歌響未終，餘景就畢。滿堂變容，遑如失。又稱歌曰：月既沒兮露欲晞，歲方晏兮無與歸。佳期可以還，微霜霑人衣！陳王曰：「善。」迺命執事，獻壽羞璧。敬佩玉音，復之無斁。○《文選》〔十三〕。《藝文類聚》一。

曲池賦

　　北山兮黛柏，南谿兮石。岸兮若虹，黛樹兮如畫。暮雲兮十里，朝霞兮千尺。步東池兮夜未久，臥西窗兮月向山。引一息於魂內，擾百緒於眼前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九。

赤鸚鵡賦應詔

　　徒觀其柔儀所踐，藻所挺。華景夕映，容光晦鮮。慧性昭和，天機自曉。審國音於寰中，達方聲於遐表。及其雲移霞峙，霰委雪翻。陸離翬漸，容裔鴻軒。躍林飛岫，煥若輕電溢門；集場棲圃，曄若夭桃被玉園。至於氣淳體淨，霧下崖沈。月（圓）〔圖〕光於綠水，雲寫影於青林。還風而聳翮，霑清露而調音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九十一。《初學記》三十。

　　禎流覬域，祥發鵬溟。○《初學記》六。

舞馬賦應詔

　　天子馭三光，總萬。挹雲經之留憲，裁河書之遺矩。是以德澤上昭天，而下漏泉。符瑞之慶咸屬，榮懷之應必躔。月晷呈祥，乾維效氣。賦景河房，承靈天駟。陵原郊而漸影，躍采淵而泳質。辭水空而南傃，去輪臺而東洎。乘玉塞而歸寶，奄芝庭而獻祕。及其養安騏校，進駕龍涓。輝大馭於國皁，賁上襄於帝閑。超益野而踰綠地，軼蘭池而轢紫燕。五王晦其術，孫氏懵其玄。東門豈或狀，西河不能傳。既秣芑以均性，又佩蘅以崇躅。卷雄神於綺文，蓄奔容於帷燭。蘊雲之銳景，戢追電之逸足。方疊鎔於丹鎬，亦聯規於朱駮。觀其雙璧應範，三封中圖。玄骨滿，燕室虛。陽理竟，潛策紆。汗飛赭，沫流朱。至於《肆夏》已升，《采齊》既薦。始徘徊而龍俛，終沃若而鸞盼。迎調露於飛鍾，赴承雲於驚箭。寫秦坰之弭塵，狀吳門之曳練。窮虞庭之蹈蹀，究遺野之環袨。若夫蹠實之態未卷，凌遠之氣方攄。歷岱野而過碣石，跨滄流而軼姑餘。朝送日於西，夕歸風於北都。尋瓊宮於倏瞬，望銀臺於須臾。

　　若乃日宣重光，德星昭衍。國稱梁岱佇蹕，史言壇場望踐。鄗上之瑞彰，江間之禎闡。榮鏡之運既臻，會昌之厤已辨。感五繇之程符，鑒群后之薦典。聖主將有事於東嶽，禮也。於是順斗極，乘次躔。戒懸日於昭旦，命月題於上年。騑騑翼翼，泛修風而浮慶煙。肅肅雍雍，引八神而詔九仙。下齊郊而掩配林，集嬴里而降祊田。蒲軒次巘，瑄璧承巒。金檢茲發，玉牒斯刊。盛節之義洽，升中之禮殫。億兆悅，精祇歡。聆萬歲於曾岫，燭神光於紫壇。是以擊轅之蹈，撫埃之舞。相與而歌曰：聳朝蓋兮泛晨霞，靈之來兮雲漢華。山有壽兮松有茂，祚神極兮貺皇家。

　　然後悟聖朝之績，號慶榮之烈。比盛乎天地，爭明乎日月。茂實冠於胥、庭，鴻名邁於勛、發。業底於告成，道臻乎報謁。巍巍乎，蕩蕩乎，民無得而稱焉。○《宋書‧謝莊傳》河南獻舞馬，詔群臣為賦。又見《藝文類聚》九十三。《初學記》二十九。

雜言詠雪

　　○《藝文類聚》二。

山夜憂吟

　　○《藝文類聚》七。

懷園引

　　○《藝文類聚》六十五。

　　詔

泰始元年改元大赦詔

　　高祖武皇帝德洞四瀛，化綿九服。太祖文皇帝以大明定基；世祖孝武皇帝以下武寍亂。日月所照，梯山航海；風雨所均，削衽襲帶。所以業固盛漢，聲溢隆周。子業凶嚚自天，忍悖成性，人面獸心，見於齠日，反道敗德，著自比年。其狎侮五常，怠棄三正，矯誣上天，毒流下國，寔開闢所未有，書契所未聞。再罹遏密，而無一日之哀；齊斬在躬，方深北里之樂。虎兕難匣，憑河必彰，遂誅滅上宰，窮舋逆之酷，虐害國輔，究孥戮之刑。子鸞同生，以昔憾殄殪；敬猷兄弟，以睚眥殲夷。徵逼義陽，將加屠膾。陵辱戚藩，檟楚妃主。奪立左右，竊子置儲，肆酗於朝，宣淫於國。事穢東陵，行汙飛走。積舋罔極，日月滋深。比遂圖犯玄宮，志窺題湊，將肆梟、獍之禍，騁商、頓之心。又欲鴆毒崇憲，虐加諸父，事均宮閫，聲國都。鴟梟小豎，莫不寵暱，朝廷忠誠，必加戮挫。收掩之旨，虓虎結轍；掠奪之使，白刃相望。百僚危氣，首領無有全地，萬姓崩心，妻子不復相保。所以鬼哭山鳴，星鉤血降，神器殆於馭索，景祚危於綴冕。

　　朕假寐凝憂，泣血待旦，慮大宋之基，於焉而泯，武、文之業，將墜於淵。賴七廟之靈，藉八百之慶，巨猾斯殄，鴻沴時褰。皇綱絕而復紐，天緯缺而更張。猥以寡薄，屬承乾統，上緝三光之重，俯顧庶民之艱。業業矜矜，若履冰谷，思與億兆，同此維新。可大赦天下，改景和元年為泰始元年。賜民爵二級。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，穀人五斛。逋租宿債勿復收。犯鄉（我）〔論〕清議，贓污淫盜，并悉洗除。長徒之身，特賜原遣。亡官失爵，禁錮舊勞，一依舊典。其昏制謬封，并皆刊削。○《宋書‧明帝紀》。案《南史‧謝莊傳》明帝定亂，使為赦詔。傳詔立待詔成，其文甚工。